一位輔導老師抱怨:「教官動不動就一通電話打到輔導室,說某同學經常違反校規,找他來學務處態度都很不好,上個月就請你們輔導了,怎麼還是這樣?!」
某矯治機構的收容人經常違反機構規定,造成機構管理困難。負責此個案的治療師被長官要求要對此人密集進行心理治療,使治療師感受到很大的壓力。
前述例子有兩個共同的議題,第一是違規行為的輔導;第二是希望輔導或心理治療立即見效。先來談談第一個議題。目前學校經常在處份學生的違規行為之後,再轉介至輔導室,希望經由輔導改變學生的行為,使其符合社會規範。此措施立意良善,但其中隱含的問題是違規者如何看待這種「輔導」。有學生這麼說:「反正就去學務處被罵一罵,再去輔導室被說一說啊!」意思是,不論以嚴厲或溫和的方式對待,去學務處或輔導室面對的都是處罰!大家都有犯錯被處罰的經驗,回想一下,被逮到時是不是會找理由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有幾次真心認錯亟思改過?經常遲到、翹課、打架的學生被記過之後,會跟老師說,「如果我媽早起叫我,我就不會遲到」、「他不要先『青』我也不會扁他」,還是「老師,我太衝動管不住自己,請你幫幫我」?一些矯治機構收容人在違規受罰時跟治療師說他不是故意的,幾個月後則坦承其違規行為是事先計劃好的,也是自然的防衛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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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低著頭,似乎不想理人,其實他留意著身旁同學的對話。同時在心裡思量,他們聊的這些話題,我都不懂;我喜歡的,他們都沒有興趣,他們會想跟我聊天嗎?某天,他決定試一試,轉過身去問那群同學,「你們的數學作業交了嗎?」同學們回答他,交了,然後繼續開心地聊著。他覺得受傷,心想,「他們果然不想和我聊天哪!我就是個無趣的人,沒有人喜歡我!」
為了避免再「被拒絕」,他決定不要再主動和同學說話,下課時間多半一個人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他在等,等到放學就可以立刻回家和家人在一起,只有在家裡不會感覺被冷落。家,是唯一安全自在的地方!
然而,有些情境還是免不了要與同學打交道,像是分組報告。年級愈高,需要小組合作完成的作業愈來愈多,那些愛遲到的、不負責的、能力不足的、愛佔同學便宜的人令他不快。於是,他決定獨自完成一份報告,這樣就不必再受同學的氣了!至於獨力完成作業的缺點—必須自己上台進行口頭報告,這項他先前一直推給同學負責的部份得自己扛起來。他硬著頭皮上場,腦筋一片空白,不記得自己怎麼撐過去的。即使這次沒有負評,他仍擔心未來自己的表現。所以,「是不是要去跟老師討論,能否允許他不上台報告,用其它的方式來評量?」
怕碰釘子就不跟人說話、合作困難就獨立作業、害怕公開演說自然也想躲開就好。的確,遠離那些會引發焦慮、難過、憤怒、失望的人事物,或許暫時讓自己比較好過。可是逃避帶來的副作用(或負作用)往往是更大的問題。不跟人來往讓自己陷於孤單,想要和人親近、與人分享的渴望無法滿足,只能羨慕別人有人相伴,自己卻形單影隻,日漸退縮。而逃避上台就不會在眾人面前出糗,可是當他看著別人一次次上台報告從緊張結巴到能侃侃而談與聽眾自然的交流,他明白他失去了磨鍊的機會,感覺自己落後更多了,也愈來愈沒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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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在就診主因欄位內填的是功課退步。事實上,功課退步是家庭關係問題所引發的結果。
這一晚,孩子一步出治療室,那個他口中的阿姨,口氣急切的要孩子在候診區等著,然後一個箭步踏進治療室來和治療師談孩子的問題。阿姨問,孩子在學校適應不良的問題影響他的成績,她要怎麼幫忙?送他去補習?每晚檢查功課?可是每次問他功課他都不高興,愛理不理的,到底要怎麼教?
阿姨,是孩子的繼母,言談中透露出對孩子的擔心、關心、以及教養青少年孩子的挫折,與生母沒有兩樣。然而,不一樣的是,孩子沒把她當媽!
孩子氣憤的說,我本來有很幸福的家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了。媽媽哭著搬出去、這個陌生的女人搬進來,然後就要管起我來,沒有人跟我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沒有權力知道嗎?我還是家裡的一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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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諮商中心,垂頭喪氣地訴說他的困境。他說大一這一年,在學業上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自小,他被診斷出具有某種身心障礙,這使得他在人際互動上面臨一些困難。媽媽說,交不到朋友沒關係,把書讀好將來還是會有好的發展。他聽話地認真學習,也一直有不錯的表現。
升大學時,憑自己的實力可以考進某個國立大學自己感興趣的科系。但是媽媽認為循特教生的升學管道有機會進入「更好的」大學,後來的確因此進了一所公認的名校。
他之前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進入名校就讀,被錄取後很得意自己成為名校的一份子,同時卻很擔心自己能否唸得來。很不幸地,他的擔心成真,剛開學不久,他就發現自己跟不上。他花更多時間讀書作習題、請教老師與助教,期末成績只有通識科目過關,系上主科全部當掉。
媽媽收到成績單後,非常失望,責怪他離家在外不懂得自律,太混才會學不好,不論他怎麼解釋媽媽都聽不進去。在媽媽的要求下,他的寒假都在圖書館度過,重新複習前一學期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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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些,精明幹練的樣子,身上的套裝顯示出她不凡的身價。她來治療是為了解決「不快樂」的問題。這個目標很特別、也很籠統,通常個案是因為焦慮、憂鬱、失眠或是人際關係等更明確的問題尋求心理治療。
她主動說著她的人生,「我從小就很獨立」,她的口氣帶著自豪,「我一直都靠自己,從高中就打工賺取自己的學費,不論讀書、工作我都很努力。在職場上拚了幾年,現在很穩定。」這個說法太客氣了,事實上她擁有人人稱羨的學歷,三十出頭就當上百大企業的高階主管。
「可是,我不快樂,不知道怎樣可以覺得快樂,金錢?地位?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不是在追求這些世俗價值」。在她內心深處,究竟想要什麼呢?
在某次會談中她想起小時候的事,「有次家政課要縫娃娃,我縫不好,好不容易等到媽媽下班回家,我請她幫忙,媽媽說她很累,叫我隨便做做有交就好」,她的語調透露著失望,卻立刻表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媽媽工作很辛苦,我不該為這種小事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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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學生、乖小孩。從小,彷彿是個小大人似的,不吵不鬧,自動自發地在父母認為該起床時起床,該睡覺時睡覺。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寫功課,而不是看卡通。媽媽不舒服時會貼心的送上溫開水熱毛巾。學業成績雖非頂尖,倒也在各項才藝競賽拿了不少獎狀,讓父母親頗有面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得了焦慮症。
這一天他走進治療室,垂頭喪氣的說著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美術老師說我畫得不錯,如果天空和房子的位置可以改成這樣,就更好了」他邊說邊學老師的手勢比劃著。「我昨天晚上為了這幅圖畫到半夜,可是老師好像覺得我還不夠努力」。咦?老師有這個意思嗎?他大概看出我的疑問,補充說明「老師說我可以畫得更好」。同樣一句話,有些人聽到老師的鼓勵,但他聽到的是自己的不足。
然後他提出一連串問題,聽起來更像是在問自己,「那我下次是不是要提早一點,多花些時間才能畫得更好?還是我先打草稿拿去給老師看?可是老師又沒說可以交草稿,不然我畫兩個版本看老師覺得那個好?」每次他說完生活中不順心的事,就會自動進入「問題解決模式」,希望找到方法讓他下次可以做得更好,這次也不例外。他不斷努力追求著讓自己更好,深信更好的自己才能得到別人的認可。那些「別人」,幾乎是他認識的所有人,包括父母、老師、同學等,甚至他希望自己吃得很健康也能得到巷口早餐店老闆娘的讚許,而其中,他最期待得到來自媽媽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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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爸爸會陪我玩,後來不常回家。媽媽常常躲在房裡哭,不然就是一直罵爸爸」,女孩邊哭邊說,「我以前幸福的家庭都被他毀了!他都不告訴我他為什麼不回家,憑什麼現在回來可以管我幾點回家?!」
少年回憶他的國小生活,火氣很大,「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每天放學後我得去幼稚園接妹妹,然後買便當回家吃。晚上睡覺時爸媽還沒回來,聯絡簿只能放在餐桌上給他們簽,早上上學時他們還在睡,常常好幾天都沒跟爸媽說到話。妹妹在學校被霸凌也是我出面解決的。除了錢,爸媽還給了什麼?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那裡?現在要回來當父母了?老是盯我功課,我讀書的時候他們都沒看到,只看分數。」
「小時候的事情不太記得了,阿嬤說媽媽在國外工作,後來和哥哥談起來才慢慢拼湊出媽媽好像有外遇。那段時間家裡就由爸爸包辦大小事。後來媽媽回來,感覺和她很疏遠、很客氣,有事也不會想跟她說」,女孩頓了一下,「其實很氣她,她怎麼能丟下我們一走了之,不負責任,可是她是我媽媽我也不能對她怎樣」。
數不清在治療室中聽過多少青少年訴說類似的故事,父親或母親因為各式各樣的緣由在孩子早年的生命中缺席,孩子被迫提早獨立。這些看似獨立的孩子,期盼父母親給予身體與心理上的照顧、保護、支持與安慰,很令人心酸的,孩子的需要沒有得到滿足。當孩子長大,不再像幼時那麼需要父母的照顧,此時父母才又記起自己的責任,想要管教孩子,結果往往引起嚴重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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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我走進你的治療室,其實更像是我邀請你進入我的心靈居所。
初始,我讓你坐在客廳,那個招待客人的空間,展示給你的是那些反映主人品味的布置、看來幸福和樂的家庭照,都是我準備好、希望你所看到的我的樣貌,而且,期待你會喜歡!
在你觀看我的同時,我也在觀察你,從中推敲你對我有多大的興趣、對於你所看到我的樣子有什麼想法。事實上,我不只想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也想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漸漸地,我也與你分享屋子裡的其它空間。讓你陪著我檢視那些凌亂、散發陳舊氣味、惱人又無從下手整理的東西。一件一件,拂去塵埃,然後,修理、歸位或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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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如是說:
以前每次治療完我都寫記錄,
為了留住生命中重要的時刻。
漸漸地,間隔兩次、三次、五次,然後,好長一段時間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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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治療時他說起前晚作的夢。「我夢到我們在作治療,就在這個房間。我們正在談話,你的電話響了,你竟然接了,還講很久,把我晾在一邊。我很生氣,這是我的時間,你怎麼可以接別人電話!」
「嗯,你很生氣我把屬於你的時間給了別人。」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專心跟我談話,沒有把我丟在一旁。但是其它的時間呢?我常常想起你。你有你的生活,也一定有別的個案,我只是其中之一」他的聲音愈來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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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個案工作陷入瓶頸,十分苦惱。個案提起近日作了一個夢,夢中他獨自駕車沿著濱海公路行駛。一路上車子不多,又有碧海藍天為伴,心情極好。突然眼前出現一個大彎道,他猛然轉彎嚇出一身冷汗,心想差點就掉到海裡了。
個案由此夢聯想到自己對轉業的焦慮。他考慮離開不喜歡的工作,但是換工作真的會更好嗎?雖然不滿意現在的工作,但是收入穩定、工作內容熟悉,換工作則有很高的不確定性,如同夢中的大彎道,換了工作是能平穩的轉過去或是掉到海裡?萬一掉到海裡該怎麼辦呢?
夢境的內容包含兩個層次,顯性內容與隱性內容。顯性內容是作夢者描述的夢境故事、畫面,像是個案所描述開車在濱海公路上的場景。隱性內容則是夢的深層意義。佛洛依德認為夢是通往潛意識的道路,亦即比起意識清醒時,夢更接近潛意識。夢所表達出來的往往是潛意識的壓抑與表達之間的妥協。透過個案對夢的聯想,我們得以揭開夢的層層保護與包裝,讓潛意識的意念與衝動浮現。藉由這個夢,個案更清楚感受到內在的焦慮。接下來,即可針對此焦慮繼續進行治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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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兼生教組長的老師在個案研討會上報告他的認輔個案。他提到在該學期的輔導過程中個案有疑似偷竊的行為。「當時全班出去上體育課,他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上完體育課回來同學就發現錢不見了。導師問是不是他拿的,他不承認;我問他,他也不承認」。老師的用詞是個案「不承認」,表示老師認為錢就是個案偷的,推論的基礎只有個案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證物證。
我一邊聽報告一邊想像那孩子的心情。因為最後一個離開教室,就被同學、導師認為是小偷,自己表明不是,卻不被信任。接下來他的認輔老師-他最相信的人,該是最了解他的心情、困難、要給予他溫暖關懷及協助的人也不相信他。他大概要因此覺得大家都認定他是壞孩子了!
這次事件之後,這位老師要如何繼續輔導這位學生呢?老師以為他可以區分在諮商室內的輔導角色與生教組長的調查、獎懲角色,真的可以嗎?如同他在個案研討會上報告所透露出的懷疑,心裡已經認定個案偷錢,個案再怎麼解釋都會被認為是不老實的。
同一位老師在諮商室內外展現不同面貌,如同川劇的變臉,學生該如何調適?面對老師的懷疑,個案可能心想「我都跟你說錢不是我拿的,你還不信,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跟你說過那麼多心事,你還不了解我嗎?你為什麼相信別人不相信我?」學生一再被訊問,必然感受到老師對自己的不信任,進了諮商室如何能再信任老師?「你都不相信我了,我怎麼跟你訴說被冤枉的委曲?」個案或許內心會浮現這些想法,但很難再說出口了,因為多說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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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診間見到她時,父母親陪著她來。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孩,得了大腸癌,第四期。雙親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台北,堅持要她請長假回家。女孩對於自己生病讓父母擔心,非常自責,於是聽話地返鄉治療。那天之所以來到心理門診,是療程已結束,女孩即將回台北工作,希望盡快恢復原本的生活。父母親認為養貓不衛生,要求她把養了幾年的貓送走,女孩不依。父母親想藉由醫療人員之口要女孩順從。為此,差點在腫瘤科門診吵起來,醫師才將他們轉介至心理門診,希望由心理師來處理。
父親反覆說著女孩多麼不懂得照顧自己才會生病、要她辭職養病也不肯、做了化療很虛弱繼續養貓萬一被感染怎麼辦,母親在一旁掉淚,女孩則是一臉無奈不發一語。就在父親說「心理師你告訴她養貓很不衛生,對身體不好」之後,女孩開口了,她答應雙親會盡快將貓咪送養,然後請他們先離開診間,她有話想單獨跟心理師說。雙親達到目的後露出欣慰的表情,兩人互相摻扶著走出診間表示他們在外面等,要我們慢慢談。
女孩說,「讓我痛苦的不是生病,是他們控制慾太強,什麼都要照他們的意思做,就是這樣我才會到外地工作。回家治療我可以配合,但是我不能把貓送走。不只是為了貓,而是我生病了,特別需要牠陪伴」。原來剛才的承諾只是要安撫父母。她計劃好了,如果父母北上探望她,她可以將貓暫時寄放在朋友家。「這樣安排最好,他們可以放心,我也可以繼續養貓」。
第二次見到她,已是一年後。急診室護理師打電話說她問我能否過去探視她,我想起先前會面的情形,掛心著她的狀況匆匆來到急診室。她躺在病床上正在打點滴,臉色蒼白聲音十分虛弱的告訴我她即將不久於人世,她可以接受生命即將結束,但是被父母關在家裡幾乎讓她崩潰。原來半年前癌症復發,這回父母再度要求她回家治療。剛開始朋友會來探望她,可是父母親總是陪在一旁,使得女孩沒辦法看貓,也沒辦法和朋友聊聊心裡話,後來,朋友想再來,她都拒絕了。隨著病情惡化,她知道她再也沒辦法恢復原本的生活;而父母親殷切的關心化為強力的控制,阻斷她與朋友、寵物的情感聯結,在生命即將消逝之際陷入深沈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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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婦人的地址一眼,心裡正納悶著她為什麼要跑到離家很遠的區域醫院就醫,她就主動說起生病之後生活的變化。她罹患的是一種婦科疾病,兩年前一位鄰居也得此病。當時其它鄰居們在巷子裡閒聊,一邊感嘆她如此年輕就生病,一邊七嘴八舌的猜測病因。其中一人用一種神秘的語氣說,會得這種病就是因為性生活太複雜,鄰居們彼此交換了眼神,此後對生病那人另眼相看。她雖同情那人,但鄰人鄙夷的神情讓她不敢為她澄清。豈料,兩年之後,婦人得了同樣的疾病。她想起鄰人的態度,擔心自己也被誤解,寧可忍受舟車勞頓跑到隔壁城市接受治療,以免在醫院遇見熟人。不只如此,她還擔心鄰人詢問她為何辭職賦閒在家,白天都不出門;治療期間較為疲憊氣色差,怕被人看出,也盡量不參加朋友聚會。這樣過了幾個月,病情穩定了,心情卻愈來愈差。
婦人與鄰居們只是點頭之交,算不上朋友,卻如此在乎他們的態度,為什麼呢?婦人沈思一會兒後開口,「其實我一直都在乎別人的看法,我一向潔身自愛、循規蹈矩,就是不要讓自己落人話柄」。我點點頭,思索著怎麼在有限的時間裡讓她能夠安心自在的生活。「你好像認為別人問你你就得據實以告?」她楞了一下反問我「不是嗎?要騙他們喔?」怎麼如此老實?!關係有親疏遠近之別,交淺不必言深。「生病是你的事,你可以決定說或不說,要說也可以決定說什麼、怎麼說」。她聽了如釋重負,剩下的會談時間談論著她有多想恢復原本的社交生活。
人們在面對自己或身邊的人生病之事,在心理上需要找到理由來解釋此人為何生病。用毫無科學根據的「性生活複雜」作為與自己無關的他人生病的理由,一方面彷彿找到解答,解決求知的需求;另一方面又可與此疾病劃清界線,因為自己沒有這類行為就不會得到此症,藉此獲得安全感,解決「自己也可能生病」的威脅。然而,在為自己滿足求知與保有安全感的同時,卻對他人造成傷害。曾有災難倖存者帶著感恩的語氣說,「幸好過去有作好事,上天才會保佑我活下來」,這句話化解了他人死亡自己存活的罪惡感,卻使受難者家屬再度受傷。如果了解人們在面對疾病、創傷或災難時需要進行這些自我保護歷程,在面對這些有意或無意傷人的話語就比較容易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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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的望著前方,用一種不帶情緒的聲音述說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一度她以為父親特別愛她,不然為什麼家中幾個姐妹父親只選中她?她想起自己曾經開心地拿著父親塞給她的零用錢瞞著姐妹們去買糖吃,幾年後了解那是怎麼回事後既震驚又羞愧,她質疑自己是為了買糖才允許父親這麼做嗎?
懂事後她想盡辦法躲著父親,不和父親單獨在家。為了維護家庭的完整,她小心地守著這個秘密。直到母親拎著大包小包準備去幫姐姐做月子,她哭著叫媽媽不要把她丟在家的那一天,母親離開前的那個眼神,她突然明白母親知道這一切。「媽媽早就知道了卻不伸出援手,為什麼媽媽照顧姐姐卻不照顧我?」她的聲音依然平靜,眼淚簌簌流下,眼神透著空洞死寂。
比起父親對她的傷害,母親的忽略遺棄更令她心痛。她為父親的錯找理由-父親比較愛她吧?!男人不能忍受不滿足吧?!然而,她找不到為母親開脫的理由,她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縱容父親如此對待她。「這不是媽媽自己該做的事嗎?媽媽犧牲我來換取全家的平靜生活,是這樣嗎?那又為什麼是我?」
現在,她過著看似正常的生活,結婚生子,有穩定的工作,但心理的傷口尚未癒合。這件事情深埋心裡幾十年,直到接受心理治療才說出口。每次治療時間到了,她都不願離開,她期盼治療師多給她一些,就像她一直渴望母親多照顧她一些;而治療的結束也可能如同母親轉身離去,在她內心留下說不出的失望,甚至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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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在診間裡訴說她生病之後體力衰退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做家事,也不能再去廟裡服務。她很擔心後續的化療會讓她的狀況更差,家裡開的早餐店和照顧孩子的責任只能拜託先生全權負責,邊說邊轉頭看她先生。他先生靠在後方的診療床邊,一臉不以為然,冷冷回一句,「反正一直都是我在做這些事,沒差!」看來夫妻關係的問題已有一段時間,罹癌更是雪上加霜。
婦人說完她想說的話,丟下一句,「我要趕去檢查,你跟我先生談一下」,就走出診間。婦人似乎期待我讓她先生改變些什麼,我想聽聽先生怎麼看待這一切。「今天沒營業特地陪太太來?」先生一開口就止不住怒氣,「她就是要我來聽她有多需要休息,其實她從兩年前被朋友帶去廟裡就不管家裡了,經常到了三更半夜不見人影,家裡不太好過了還捐很多錢」,接著他劈哩啪啦抱怨兩年來他如何家裡店裡兩頭燒地扛起這些工作。我趁他喘息的空檔接一句「你辛苦了!身體還好嗎?」他頓時紅了眼眶。他陷入沈思,然後嘆了口氣,「我還撐得住,希望生病可以讓她回家,畢竟孩子需要媽媽」。我提醒他記得照顧自己,他很客氣地跟我鞠躬道謝才離開。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裡酸酸的。
通常病人會成為家庭關注的焦點,醫療人員也預設家人應盡力協助病人的醫療事務,因此家人不僅須承擔起照顧病人的責任,也得負責更多家務。然而,這些照顧者常是被忽略的一群,承擔巨大的壓力卻鮮少獲得足夠的關心與協助。家屬面對癌症的反應和病人類似,容易有焦慮與憂鬱情緒、擔心病人的健康狀況、感受到死亡的潛在威脅、長期照顧的心力耗竭;就算病人狀況穩定,定期回診檢查前仍舊提心吊膽,憂心病情惡化。換言之,癌症侵襲的不只是病體,而是整個家庭,醫療人員與社會資源若能將協助標的由病人擴展至家庭,應可提供更有效的力量,協助這些家庭面對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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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愁苦的年輕人訴說著他的憂鬱,「我當年第一名考進建中,但是沒有讀好,大學只考上第二志願」。我心頭一震,「只」考上第二志願,那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校系了,對他卻是個失敗的經驗。「我大學也沒有讀好,從沒有得到前三名,到了大四,我想,或許我不適合留在這個領域,所以我去考了法律所」。我想起他個人資料上那個頂尖的校名。「剛進研究所時,覺得很挫折,因為同學都比我懂法律」這不意外,畢竟大多數同學是法律系畢業的。「到了碩一下,感覺有跟上同學,可是現在同學們都已有論文方向,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我想我是不是又選錯路了。指導教授看我很消沈,建議我來作心理治療。」。
一般人會認為這位年輕人已是天之驕子,聰明絕頂,大學研究所唸的都是名校的熱門科系,又有兩種專業,未來進入職場一定有光明遠景。可是他自己認為這樣不夠好,到底要多好才能使人相信自己夠好呢?
我們的自信心不是與生俱來的,通常要以成功的經驗累疊出自信。然而,如何界定成功?孩子對成功的定義是自小父母賦予的,如果孩子拿回98分的成績單,父母只在乎沒得到的2分,孩子就算拿到第一名也會覺得不夠好,因為在孩子心中,父母親的肯定與接納才是最重要的,他人再多的讚許與欣羨也抵擋不了父母淡淡的一句「那些落在你後面的建中同學贏過你了」。父母親以為如此會讓孩子學會謙虛,願意繼續追求更高的成就。殊不知,孩子已將挑剔的父母植入內在,形成自我的一部份,得不到父母肯定的孩子也無法悅納自己,就算有社會稱許的成就對他已沒有意義。
有些人認為,類似這個個案的問題是追求完美,讓他用理性的思考降低標準就好了。問題是,個案怎麼敢降低標準?現在的表現在父母眼中、自己心中都不夠好了,降低標準豈不是對自尊造成更大的威脅?許多個案的父母在得知孩子的痛苦之後不再要求成就,希望孩子快樂生活,但此時孩子會將父母的改變解釋為「我讓他們失望了,所以他們放棄我,對我沒有期待了」。對於這些個案,治療的方向或許要放在幫助他們覺察內心對於被接納、被愛的渴望,重新看待並調整他與自己及他人的關係;有了彼此信靠的關係,或許他們才能相信自己的價值不光是建立在成就上,不必再以成就去換取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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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罹患乳癌的中年婦女因失眠經腫瘤科醫師轉介進行心理治療。她在治療室內訴說著生病之後的改變,「以前我下班就回家作飯,讓先生孩子有熱騰騰的晚餐。化療之後體力差了,沒辦法天天作飯,他們只好買便當,覺得很對不起家人。」說著說著落下淚來。「老闆對我很好,只要我需要他都准假,可是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怕耽誤他的工作。」看來她受生病所苦的同時,也深受罪惡感的折磨。腦海裡常盤旋著這些念頭,導致難以入睡。
某次,她提起前一晚到深夜才就寢。問她何故?她說好久沒拖地,生病前她家三樓透天厝一週拖三次地,家裡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這次已一星期沒拖地,昨晚覺得體力還可以,想想拖完地再去睡好了,結果上床時已是深夜。我心想,就算在生病前,上班族下了班要趕著回家作飯陪小孩讀書,還能一週拖三次地,怎麼辦到的?為什麼要用這麼高的標準要求自己?家務不是全家的事嗎?先生及兩個青少年子女能不能分擔呢?
儘管我心裡有很多疑問,我只反問她,「你似乎覺得你家的地板比你的睡眠更重要?」她楞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好像是耶!這樣好奇怪,應該我的睡眠比較重要,畢竟我是在養病。」然後她談起一直以來都專注在自己的責任,作為妻子、母親、員工的責任,認為盡責任是最重要的事,從來不在意自己有何需要。我順著她的想法補一句,「你忘了此時多了一項照顧自己的責任」。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後來,她告訴我,她想通了。她以前以為乾淨的環境、溫熱的晚餐是對家人最好的,其實不然,先生及孩子最想要她健康快樂,所以她把自己照顧好,才是對全家人都好。所以,她現在願意按捺著打掃的念頭,等待週末全家一起動手做,既減輕自己的負擔,又可享受全家同心協力的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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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國二女生在上課拿美工刀割腕,被導師帶來輔導室。女孩氣憤又傷心地說著剛剛在課堂上和老師發生的衝突。「老師說我的白襪子上不能有粉紅色的線條,要記我服儀不整。可是我早上起來發現我只有這雙白襪子可以穿,其它的都在洗衣籃裡還沒洗。」女孩邊說邊哭滿腹委屈,「老師就是這樣常常找我麻煩,上星期還拿尺量我的球鞋高度,超過0.2公分就記我服儀」。原來和老師的衝突由來已久,女孩心裡已認定老師故意盯著她,時時挑她毛病。
接下來的幾次諮商,女孩談到母親重男輕女,「早上媽媽騎機車載哥哥上學,要我自己搭公車,山上公車班次少,錯過一班就鐵定遲到」,先前沒乾淨襪子穿的事其實經常上演,「媽媽說髒衣服多一次洗不完,總是先洗哥哥的。」原來這孩子被老師處罰的委屈不只是因為老師刁難,而是勾起被媽媽忽略的悲傷,如果媽媽待她和哥哥一樣好,她就不會那麼常被老師記點了!
女孩也談到她與老師的關係,這位女老師的年紀與媽媽相仿。「雖然大家都很怕老師,但是我國一時很喜歡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好像覺得我很不乖。」其實這孩子的問題就只是早自習遲到、鞋襪不完全合乎規定而已。女孩不懂媽媽或老師為什麼比較不喜歡她,從來不曾在他人眼中看到自己的重要性自然很難學會珍惜自己。
我在心裡嘆口氣,這孩子只是想要被疼愛啊!在家不被疼愛的小孩,如果在學校能得到老師的關愛,或許就能平撫被忽略的悲傷;如果老師能對於小小的過失睜隻眼閉隻眼,孩子也會懂得老師的包容,感受到被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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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學生走進諮商中心尋求幫助,他說上大學之後都泡在球場,經常翹課,被當掉好幾科。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希望老師能幫他收心好好讀書。
看到這裡,身為治療師的你有什麼想法呢?覺得很欣慰,年輕人終於懂得為自己的未來著想了,鎮日打球能有什麼出息呢?拼個漂亮的學歷才是王道啊!於是你全然接受他的期待,努力想辦法讓他全心投入學業。
換一個版本如何?
如果王建民說,「大家都說我應該好好練球,看看將來能不能在大聯盟出頭天。但是我很喜歡讀書,書中有浩瀚的世界。大人說,讀那麼多書是要當蛋頭教授嗎?當一輩子教授也賺不到大聯盟一年的薪水。老師,看來我一直讀書也不是辦法,你能讓我喜歡打球嗎?」
你會不會同意這個期待很合理,的確應該放下書本去練球?
當你有所遲疑,再試著想想,如果在球場上追求未來不合理,為什麼以讀書追求未來比較合理?以上兩個案例中年輕人都被逼著放棄自己喜歡的,不得不做別人認為應該做的事。我們根據什麼去判斷每個年輕人把生命投注在那個領域上會獲得成功?
黃君瑜臨床心理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