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罹癌老人因憂鬱由腫瘤科醫師轉介心理治療。事實上,他的癌症控制得很好,憂鬱情緒是源於他對自己罹癌的想法。
他原本是氣功師父,每天清晨在公園教人練功,閒暇時到廟口市集與朋友喝茶聊天,過著十分愜意的生活。子女都已成人,長子是小鎮上的開業醫師,鄉親看到老人都會說:醫師的爸爸來了!老人覺得頗有面子,以子為榮。
孰料,兩年前被診斷出癌症,開始一連串的療程,也中斷他氣功教學工作。復原後,家人學生都為他高興,希望他能繼續教學,回復原本的生活。但不論旁人怎麼勸說,他都不願意再教氣功,甚至足不出戶,不與人來往。
探詢何故?老人說,自己是氣功師父,應該是最健康的,得癌症很丟臉,怎麼好意思再去教學?!原來是內心有著「氣功師父不應生病」的非理性思考,才讓他封閉自己、逃避人群。
我問他,以前他用氣功幫助別人,那現在「氣功師父克服癌症」的故事能不能讓他繼續幫助別人呢?他陷入沈默,半响才點點頭,接著說,或許是長年練氣功,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好。而且,他的學生都很期盼他繼續帶他們練功,顯然他們沒有因為他生病而對師父或氣功失去信心。現在,他不只能以氣功助人,還可以分享自己的抗癌經驗幫助其它病友。他一個月後回診,特地來告訴我,他又去公園教氣功了。看起來神情開朗,臉色紅潤,前次的憂鬱已不復見。
改變,有時只在一念之間。從他人眼中重新看見自己的價值,是促發改變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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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v 29 Sat 2014 15:49
轉念
- Nov 18 Tue 2014 15:43
考試焦慮背後的擔憂
個案主動尋求治療,他說他經常讀不下書,一碰到考試就很緊張,其實心裡真的很想考好,但是愈在乎就愈靜不下心讀書。他請治療師幫忙他解決焦慮的問題,好讓他能專心讀書取得好成績。
仔細探究個案的焦慮從何而來。個案說,一拿起書就擔心自己學不好;一旦學不好,就考不好,考不好就沒有未來了。
考不好就沒有未來?怎麼說呢?個案表示,從小大人就這麼說,為了有好成績,除了讀書父母不要求個案做任何事。個案每天只在學校、補習班與家中間往返,專心讀書,不像其它同學浪費時間打屁玩社團。(浪費時間?很顯然是父母教的!)
由此看來,個案擔心的不是沒有未來,而是辜負父母的期望。再繼續追問下去,個案擔心的是,一旦辜負父母的期望,父母對他失望,就不會再愛他了。就算父母口頭上表示既然努力了,考不好也是可以接受的,個案也無法相信。他認為這是父母為了安慰他而說的,他們內心不可能會接受的。他覺得自己必須拿好表現去換取父母的愛。如果沒有好表現,自己是不值得被愛的!
治療進行到這裡,很清楚的,個案的問題在於無法相信自己夠好、相信自己值得被愛,不必拿任何表現去交換想要的愛。因此,治療的目標是幫助個案接納自己、接受自己的限制、肯定自己的價值。
- Nov 16 Sun 2014 15:43
治療師做了什麼?
個案說: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是我確實感覺到我不一樣了、變得正常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相信你,畢竟我一向很難相信別人。現在我比較不怕面對衝突,不是不怕痛苦,而是就算痛苦也會好起來。人都有盲點,你幫我看到我看不到的問題,讓我做到一個人做不到的。我不知道你怎麼知道哪些對我是重要的,但是現在回頭來看,那些改變的確對我是重要的。
身為治療師,聽到個案這麼說,著實覺得感動。為期一年多的療程,看到個案一點一滴的改變。說是一點一滴,是因為轉變非常微小,每次都得經過一兩個月或是更長的時間才能看出一點點不同。
我想,個案與治療師雙方要熬得住一次一次看不出進展的療程,主要是基於相信。治療師要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創造一個有利於個案改變的、安全的環境,讓個案在這裡不必擔心被批評、感覺到被照顧,用Rogers的語言就是被無條件的接納。治療師不僅相信,而且要能以行動實踐他的信念。個案也要願意且能夠相信,治療師有能力且有意願幫忙他,在這裡兩人一同走向未知,縱然冒險,並不孤單。
個案希望治療師知道怎麼解決他的問題。我常自問,關於解決之道,我知道什麼呢?也許我知道個案得嘗試接觸自己封存已久的情緒,試著統整被他否認隔絕已久的經驗。但是個案問我怎麼辦時,我無法告訴他這條路怎麼走。或許可以比擬為,治療師手上只有不見得準確的羅盤與殘缺的地圖(關於人的心理結構與功能如何運作的知識),得靠著這套工具和個案一起披荊斬棘開闢出一條路。
- Nov 13 Thu 2014 15:41
為什麼戒煙很難?
吸煙對健康有害,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問吸煙者為何吸煙?可能會得到的回答是壓力太大需要放鬆、心情不好、無聊、習慣了,有些罹癌後仍繼續吸煙的人甚至會說,這是唯一的興趣,不抽煙活著都沒意思。
為什麼在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之後,人們還繼續吸煙呢?從精神分析的角度,所有行為都有其原因,只是目前未必明瞭。行為學派認為,一個行為會被養成習慣,是因為做出此行為之後會得到增強物。我們對操作制約的解釋常著重在行為受到增強才會維持,只要不再提供增強物,該行為就會消除。事實上,人是具有主動性的,不只是對環境被動的作反應;我們做出特定行為,是為了得到想要的增強物,重點在於我們「想要」那個增強物。就像想要有好成績,所以努力讀書。同樣地,吸煙這個行為給了吸煙者某些增強物、具有某種功能,能給予他們「好東西」,像是放鬆心情、獲取同儕認同。它不僅有功能,而且此功能超過吸煙必須付出的代價,諸如健康、金錢、他人的白眼等,使人們為了獲取此功能而犧牲人生重要的面向。
既然吸煙對當事人具有某些功能,一旦戒除,直接面對的威脅就是「失去原本的功能」、「好東西被剝奪了」。如果原本以吸煙來平復心情,不吸煙之後有沒有平復心情的方法?若戒煙會與吸煙的同儕產生隔閡,有什麼方法繼續維持友誼? 假使沒有其它途徑讓人們能繼續得到他的「好東西」,戒煙早晚要失敗的。因此,要成功戒煙,探究個人從吸煙得到什麼好東西,是很重要的。探究清楚了,尋找其它健康的、有效的方法讓個案可以繼續得到他的好東西,此時失去吸煙的理由,自然就戒了。其它不良習慣的戒除,也可以試著用這個角度去思考、去改變。
- Nov 06 Thu 2014 15:40
為什麼個案不做作業?
認知行為治療常使用的技術之一是要個案做作業,像是請個案記錄下自己的負面想法及感受、練習放鬆技術、在生活情境中練習在治療室中學到的行為等。然而,即使個案了解且同意治療師交待的作業,他們不見得做。為什麼呢?
個案對目前的狀態不滿意、感到痛苦,所以想改變。焦慮的人希望找到擺脫焦慮的方法,憂鬱的人希望心情趕快好起來。既然有許多證據顯示改變想法、練習放鬆等具體的方式可以改善症狀,個案似乎也都理解,沒有去做的原因往往是內在不僅有渴望去除症狀的力量,同時也存在保留症狀的力量。
症狀,就像我們的各種行為,都是有功能的,只是我們不見得了解它的功能。有些個案會清楚的說出:「生病才能請假!」、「如果我有情緒困擾,就不會被責怪不用功」、「如果我好起來,媽媽還會關心我嗎?」、「現在我考不好是因為太焦慮,如果不焦慮又考不好,就表示我很笨」。從這些個案的覺察來看,症狀帶來痛苦,卻也具有保護作用,繼續保有症狀對個案有某些好處。因此,改變-消除症狀-意謂著在某種程度上要放棄目前症狀帶來的好處。這使個案陷入兩難困境,治療中所展現出來的就是個案看起來很努力想改變,但是沒有付諸行動。
當個案處在此困境時,治療師應協助他對困境有更深入清晰的覺察。一般而言,個案說症狀帶來的痛苦是比較容易的;要承認症狀的好處是相對困難的,其困難可能來自於它藏於深處不易覺察、個案擔心難以被他人接受,或者個案不允許自己這麼想。一旦個案充分體會維持現狀的利弊得失(不只是理性的分析,而是在治療師深層的同理下接觸內在的感受),接下來他可以自由選擇要不要改變。自由選擇創造發自內在的動機,若個案選擇改變,此時就可以繼續進行原本的認知行為療程了。
- Nov 03 Mon 2014 15:38
建議個案去讀書?
在一次督導過程中,治療師提及一則治療片斷:
個案問:「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得到憂鬱症?」
治療師:「坊間有很多書談憂鬱症的成因,或許你可以找這些書來讀,幫助你了解為什麼會得到憂鬱症。」
憂鬱症是國人最了解的心理疾病之一,在一般書店,很容易找到談憂鬱症之成因與治療的書。不只是書,很多報章雜誌也會不定期報導此議題。這些知識如此普遍,個案通常在向治療師問出前述問題時,老早就讀過這些資料了。個案獲取了關於憂鬱症的知識,對於自己何以生病已有一些了解,但顯然這些了解不足以使他復原,所以他才走進治療室尋求協助。
事實上,大多個案在尋求治療之前,不只查過資料,也已經向親友神明求助,自己努力一段時間了,如果這些方法可以提供令人滿意的答案,個案為何還大費周章走進治療室?
當個案問治療師他得憂鬱症的原因,顯然不只是問一般性的知識,而是表達他個人陷在憂鬱之中難以逃脫;談的不是理性的知識,而是他的困境。向治療師提問,是求助、是進行人與人的溝通。治療師以建議讀書回應,是將個案此時此地鮮活的、人對人的溝通轉向無生命的、不在現場的書本。治療師用冷冰冰的書本擋住了個案熱切的盼望。
個案問任何問題、說任何話都是其來有自的,治療師不應只看字面上的意義,還要思考更深層的意涵。在充份了解個案的話語之前,不應貿然給予建議,否則個案得到的會是更深沈的失望。治療室裡的孤單,比生活中的孤單更令人憂傷。
- Oct 31 Fri 2014 15:37
使用道具有助於與個案建立關係?
{本文所談的個案,是有正常語言能力的、發展階段在青少年以上的人}
不只一次聽到某些心理師或輔導人員表示:個案初次來到治療室,一定很緊張,這種時刻使用一些卡片或其它道具,例如讓個案抽卡,然後治療師解釋卡片的意義,就可以化解初次見面的尷尬。
這種作法透露出什麼問題?
當個案初次走進治療室,面對一位陌生的治療師,內心通常是帶著焦慮的。一般人在與陌生人互動,特別是要談論自己時,焦慮是必然的,這是人際關係的常態,在治療室中也不例外。除了一般人際互動的特性,個案在初次面對治療師時,通常會猜想治療師是什麼樣的人?能不能了解我?幫得上忙嗎?他會怎麼看我及我的問題?會批評我、覺得我很差勁嗎?個案之所以尋求心理治療,大多在人際關係方面遭遇或多或少的困難,這些困難也會表現在與治療師的關係上。
正因為個案有這些困難,治療師在心理治療歷程中陪著個案面對,學習處理人際關係議題,正是心理治療的重要目標。而達成此目標的最好方式,就是藉由在治療室中正在上演的個案與治療師的關係,映照出個案的難處;處理好個案在治療室中顯現的議題,進而連帶改變個案在其生活中與他人的關係。
治療中改變的要素之一是治療師展現出來的行為,對個案會起示範作用。當治療師有意願與能力傾聽個案的情緒、面對個案的質疑與挑戰,或許對個案是全新的經驗,讓他發現--原來可以這樣處理啊?! 倘若治療師以迴避的態度處理焦慮,等於在告訴個案,這些情緒是不能說出口的、要趕快用些招式閃避,治療師做的就是他教給個案的。
- Oct 28 Tue 2014 15:35
看來與治療無關的事情,真的無關嗎?
個案帶了一杯水進治療室,但打不開那隨身杯,試了幾次後請治療師幫忙開,治療師也打不開。治療過程中個案試了很多次,也請治療師幫忙開很多次,直到治療時間將結束,終於打開了。
治療師問督導,個案何以對治療師提出與治療無關的要求?在個案要求幫忙時如果拒絕,會不會破壞關係?怎麼拒絕才不會破壞關係?
關於此,我思索著,在治療室中發生了什麼事?個案為何堅持要打開杯子,一定要在治療時段喝水?是現實的因素,像是感冒、剛運動完嗎?當下個案這麼想喝水,兩個人都打不開,能不能走出治療室找人幫忙開?看似與治療無關的事情真實的在治療室中上演,真的與治療無關嗎?開水杯是一個現實的問題,或者它反映更深層治療的問題?
個案重複嘗試、失敗的循環,是否正是個案在生活中與/或治療中真實的經驗?個案很堅持要得到他想要的,一試再試;自己辦不到,也要治療師一試再試。或許個案的行為意味著,我做不到的,你能做到嗎?如果你也做不到,你真的能幫我嗎?也可能是個案做不到,有著無力感,要治療師也體會他的無力感。如果治療師也做不到,或許是我運氣不好,而不是我自身有什麼問題!?
然而,在督導現場,提問的不是個案,而是治療師。如同前述,在現實的角度上這不是難解之題,那麼治療師何以陷入困境?治療師在「幫忙會打斷治療」以及「拒絕會破壞關係」的想法中難以跳脫。怕打斷治療是什麼意思?治療師心目中自然有「那些議題該在治療中談」的界定,這些界定引導治療的走向的同時,會不會也侷限了治療的可能性。若暫且拋下這些界定,另一個思考的角度是,個案使用心理治療的方式在告訴我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