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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在治療中談到過往的痛苦經驗,邊說邊哭。

此時,治療師問他,「你似乎每回想起這件事都很難受,你都怎麼處理這種感覺呢?」

個案想了一下說「我會找些其它事做,像是運動、睡覺、不然就約朋友喝酒。」

治療師:「這些方法似乎都只是轉移注意力,或許你該找人說出心裡的感覺。」

治療師在做什麼呢?幫忙個案尋找有效的處理情緒方法?或許他以為是,實則不然!

重新回頭看看上述文字,個案正在說他的痛苦經歷,表示他希望在治療中和治療師一起探索、體驗他的經驗,特別是那些他無法獨自碰觸消化的痛苦感受。不論他是否清楚覺察自己敘說的意圖,他都冒著可能再次受傷的風險,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期待能夠被對方了解、接納,由對方的反應對自己有更深的認識、讓受傷的心得以安頓。此刻,個案正沈浸在他的痛苦感受中,而這正是「處理」情緒的最好時機。

情緒要怎麼「處理」?以個案常用的方法-睡覺、運動、約朋友喝酒-來看,的確如治療師所說,轉移了對痛苦事件與感受的注意力。一些不太嚴重的情緒感受,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在情緒滿溢的當下轉移注意力是不錯的方式。但是那些無法自行消化的情緒,往往是深刻的痛苦、憤怒、失望、哀傷,這些感覺讓人太難受,逃開就不會感覺到,暫時可以喘口氣。它們不會輕易消失,而是沈積在內心深處,在人們想起過往經驗或再次遭遇某些事件時被喚起,使人一再跌入谷底,或隱隱作痛。

個案進入治療,隨著與治療師的關係愈靠近、愈信任、感受到愈強烈的支持,也就獲得接觸這些情緒的力量,敢一點一滴的釋放出來。然後,兩人一起去感受、了解情緒怎麼來的、究竟被什麼困住,這些感受慢慢慢慢清晰,情緒就是藉由這樣的歷程被消化掉了。日後,縱使再想起,也許會有些心酸,但感覺淡了,不會再被它絆住,甚至,可以微笑以對。

如果情緒的處理要走這樣的歷程,再回頭檢視前述的治療師的作為。他在個案表露情緒之際,把他從特定的經驗與情緒中硬生生的拉開,要他去想他處理情緒的習慣。在進行此一回想時,前一刻的感受就被轉移了,它又再一次縮回內心深處,失去探索、體會、了解的契機。不過,失去一次機會倒也不是嚴重的問題,只要個案願意繼續,往後的治療仍有介入的機會,不必太擔心或懊惱。

比較大的問題是,在個案期待治療師和他一起面對情緒時,治療師逃開了,沒有和個案「在一起」。前例中看似在找方法,但當治療師要個案找人說出心裡話時,個案不是正在跟治療師說嗎?治療師怎麼沒有回應、甚至要他去找別人說呢?若你是個案,當下有何感受?失望?挫折?孤單?如果治療師都不能了解,別人能了解嗎?此一感受映照出早年與父母相處的挫折-如果父母都不愛我,別人會真心愛我嗎?

或許你認為,個案不能只跟治療師談,治療總有一天會結束,他該在生活中找到傾訴的對象。沒錯!我完全同意,個案需要在生活中尋覓能傾聽他支持他的人,所以治療中需要談人際關係議題,但不是在前述脈絡下進行!同理,個案需要學習處理情緒的方法,但最好的方法是讓他和治療師一起走處理情緒的歷程,而不是在理智上去找方法。畢竟,情緒的處理不是解數學題、修家具,找出步驟一二三照做就行。

最後,要談的是,前例中的治療師何以認為他的作法是在處理情緒呢?問題可能出在兩方面:第一、知識與經驗不足--不知道情緒處理的歷程,自己也沒有體驗過此歷程。只憑直覺猜想個案知道某些方法然後照著做就可以了。第二、害怕面對個案的情緒—治療師在意識或無意識中感覺到個案強烈的情緒,如同個案逃避痛苦的習性,治療師也可能感到害怕、無力處理,所以下意識的逃脫,避免真實的接觸情緒。

要改善這兩個問題,除了補充知識,更重要也更困難的是自己要走過探索、覺察、辨識、接納深層情緒的歷程。自己有過這些經驗,不僅能將自己的生命經驗作更好的整合,也能提升探察個案情緒的敏銳力與承受度,當個案丟出情緒的變化球,你才能牢牢接住!倘若捕手頻頻捕逸,你說投手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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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君瑜臨床心理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